台南二空眷村

提到樹屋, 不是想到像吳哥窟Ta Prohm那樣被大樹根佔領的古蹟, 就是年輕藝術家蓋的個性小屋. 台南二空眷村的樹屋, 原先以為它是類似後者, 由年輕熱血的文史工作者建的地方文物展示場所, 到了那裡一看, 才發現不大一樣, 建造者熱血, 有意向大眾展示一些東西, 但不是年輕人.

憑著google到的地圖從保安火車站走過去, 走過一處有著高大樓房的新建公寓, 在路口郵局後方的小公園裡找到這間樹屋. 整個小公園只有幾十坪大, 全部都遮蔭在幾棵大榕樹的樹蔭下. 公園中央有座中式涼亭, 涼亭旁有兩張石桌和長條椅, 樹蔭下還散置不少公園椅, 靠屋子的一側有座高台, 樹屋則建在靠馬路的幾棵大樹上, 整個公園讓人感覺像是堆滿了東西. 非假日的冬日午後, 這裡安靜得像是沈浸在午睡的慵懶中, 一位老先生獨自坐在一張公園椅上, 兩個小孩蹲在地上玩家家酒, 涼亭後方有個人在敲敲打打, 他們都專注在自己的世界, 不理會其他人事.

樹屋所在的幾棵榕樹長得非常茂密. 從樹下看, 樹屋建得很複雜, 除了小屋和樓梯之外, 屋外還有走廊和陽台. 屋外掛了鳥籠, 風鈴等東西, 貼了很多雜七雜八不同主題的裝飾, 還掛了幾面國旗, 在這國家認同薄弱的時期, 在非國家慶典的非公家機關看到國旗, 有點感動. 靠內的外牆上有幾張女性半身像, 中間那張是年輕時的蔣宋美齡嗎? 更上方掛著一幅紅布條, 是101年某活動的標題, 這一年多來是不是沒有其他活動了?

某個大學的學生做了一張小海報給這裡做了介紹, 說"二空"這名稱源自於日本空軍補給庫. 本以為這名稱是國民政府來台後才有的, 原來日據時代就有了?

登上小屋, 裡面就像一般印像中的眷村的客廳一樣, 小小的空間裡堆了很多的東西, 有著古舊的藤椅. 牆上有國父和總統照片, 這裡掛的不是現任的馬英九, 而是蔣經國, 蔣介石的遺照則放在靠門的地上. 牆上高處掛著軍帽. 靠牆的小桌上有佛像和其他雜七雜八的物品, 像是隨意擺在那裡, 而非設計過展示空間似的. 地上的地板已經破裂了, 讓人走在上面有點怕怕的.

階梯頂端的左邊是通向小屋, 中間一道又窄梯距又高的階梯可爬到屋後平台, 但看那些階梯木頭已經腐朽, 就沒上去了. 小心上了右邊幾階樹幹形成的階梯, 走到另一側的陽台, 從這裡可以看見掛在屋外的許多東西, 包括一面"義行可風"的匾額, 不知道有什麼故事. 從陽台有一條空中走道, 通向另一棵樹上的平台, 但走道的木頭看起來也快爛了, 不敢踩上去, 就沒走過去了.
下了樹屋, 樹下來了兩位老伯, 正以濃濃的大陸鄉音聊著. 繞到涼亭後, 地上散放著各式廢木料, 角落裡一棟興建中的小木屋, 只立好了四根柱子和屋頂邊緣以及一面牆, 一位滿頭白髮的先生正蹲在地上把一片片木頭釘成另一面牆. 

興建中的多功能小屋. 一位先生正蹲在地上釘牆壁

我問: 這小屋是要做什麼用的? 
那位先生說: 多功能的, 做什麼都可以, 自己做主角. 意外地, 這位先生說的是清亮標準的國語, 而不是像那兩位老伯的口音. 他又喃喃著: 這不好做, 木頭都不平...
想起網路上曾看過, 樹屋是用眷村拆下的材料蓋的, 這些廢木料自然是沒有規格可言, 便說: 不整齊沒關係, 做得堅固一點就行了.
他說: 這些木頭都這樣了, 不可能堅固.
這些木料確實是有些腐朽了. 想起樹屋那些破敗的地板, 便跟他說: 樹屋也得修一修了.
他說: 樹屋得等一等, 先做好這個再去修樹屋, 沒有人手.
我問: 這些都只有志工在做?
他回答: 沒有志工. 如果我再去招人手, 那才有志工.
沒有志工? 這位先生是樹屋的發起人嗎?
興建中小屋的後方標示著文物館和眷村花園, 繞過去看, 文物館鎖著, 外圍有兩幅大照片. 花園裡堆了很多廢木料, 似乎沒怎麼被細心照顧, 好在種植的是耐旱的植物.
再轉往附近巷子裡, 大多數房子都荒廢了, 大門沒了, 從一條巷子可以透過大門看到另一條巷子. 這些房子的格局都很相似, 兩排屋子背對背, 從一邊的大門通進一條走道, 穿過後門通向另一邊房子的後門, 所有房間都一字排列在走道旁. 偶爾有人從巷子裡走出來, 但那巷子裡沒看到有完整屋頂的房子, 是以前的住戶回來看看老家嗎? 繞完整個社區, 這麼大的區域, 數百間房子, 除了靠外面街道的商家好像還有幾家還在營業之外, 只發現一戶人家有燈光, 裡面傳來麻將聲, 不確定是有人住, 還是只是回來打麻將; 另有一個木工工作室. 社區的球場還是有人來打球. 在經貿四村那邊還有一個大廣場, 廣場上有幾棵又大又茂盛的榕樹, 垂滿了氣根, 夏天在樹下乘涼一定很棒!
回到樹屋的小公園, 人變多了. 幾個年輕人散坐在公園椅上, 七八位老伯圍在涼亭旁的桌邊下起象棋, 還陸續有老伯騎著腳踏車或機車到來, 加入觀棋的圈子. 但似乎沒人去看那棟正在蓋的木屋.
再繞到涼亭後, 第二面牆已經完成三分之二了. 趁那位先生停下來抽煙時, 我問: 這裡大部份的房子都空了?
他指著高大新公寓說: 沒人住了, 都搬到那邊去了.
我說: 剛剛有看到一間木工坊, 那邊還有人住吧?
他說: 他們等政府補償下來以後, 也要搬走了.
我指著那群下棋的人說: 大伙常回來看看吧?
他說: 不回來了. 就剩他們幾個, 其他人都不會回來了.
我問: 這社區以後也要改建嗎?
他說: 不會, 就這樣放著.
我說: 這麼大的地方, 不可惜了.
他說: 那有什麼辦法. 說著, 煙抽完了, 他又拿起工具開始工作, 一邊還喃喃唸著: 不好做...
我想安慰他: 沒關係, 慢慢弄, 也不趕時間嘛!
他喃喃地回了一句話, 好像是在說: 我沒時間了. 
突然覺得, 這位先生似乎有些孤獨.

回來再查了一下網路, 那位在蓋小屋的先生, 可能就是發起建造樹屋的黃如龍先生. 網路上關於樹屋的報導不少, 好像有滿多大學社團曾來做過一些事. 大學生是熱情的, 但他們還有課業, 而且會畢業, 會離開, 不能在社區生根. 若是沒有在地人長久經營, 這樹屋維持不了多久吧. 不知道黃先生的熱情還能支持多久? 還能帶動多少人關注這個荒廢的眷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