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5日

台南北門印象

應該是一年多前吧, 在FB上突然有多位網友分享一處白色建築的照片, 令人大大驚艷. 詢問之下, 他們說那是位於台南北門的水晶教堂. 對台南不熟, 當時聽他們說"北門", 一直聯想到台南火車站前的北門路, 疑惑著, 那一帶有像他們照片上那樣開闊的區域可興建這樣的建築嗎? 後來才搞懂, 原台南縣有個叫"北門"的臨海區域, 這個新興景點就位於那一帶, 而且離我常經過的61, 84兩條快速道路都不遠. 雖然知道了這些資訊, 但一直以來都還是從快速道路上匆匆走過, 連順道看一下這處這麼多人推薦的地方的念頭都沒有. 

那天, 不知道那根筋不對, 在網友們的北門熱潮平息了這麼久之後, 突然想去看看. 僅管當時是身在離北門很遠的地方, 而且天色已經黑了, 還是特地跑到北門去. 
從台17線往北走, 錯過了進村的路口, 直到84號快速道路前才發現走過了頭, 迴轉後南行一段距離, 右轉一條小路進村. 村裡又昏暗又安靜, 顯然不光是沒遊客, 連當地住戶都不多. 在村裡開車轉了一下, 沒看到什麼吸引人的, 正打算從村南離開, 剛好看見幾輛車從南向北, 在剛進村的一條叉路轉向西. 看那方向, 好像沒什麼房子, 這些車是要去那裡? 好奇心趨使下也跟著轉向那個方向, 沒多遠就看見左前方有一處聚了一些人, 往那個方向看, 路邊稍遠處有棟建築, 被不停變換顏色的昏暗燈光照著, 雖然不是網友們分享白色房子, 但形狀和他們照片上的一樣, 想來這就是水晶教堂了. 這時也發現右側有停車場, 便停好車, 下車去湊熱鬧.
月下的水晶教堂
路邊靠水晶教堂的這一側全都被矮圍籬攔起來了, 大家只能遠遠的欣賞拍照. 仔細看那棟建築, 才發現那比較像一座造型奇特的亭子, 裡面似乎是空的, 沒看到屋頂有十字架或裡面有座椅講壇, 這不是宗教建築吧?! 沒有耶何華或耶穌聖母的房子, 能叫做"教堂"嗎? 打在建築上的燈光昏暗顏色又怪, 這房子不但沒有網友照片上那種美麗聖潔, 還顯得詭異.
隨俗在周邊走一走照了幾張相, 突然覺得好餓好累. 剛才在村裡開車轉時沒看到有小吃店, 但好像有便利商店, 決定先去那裡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離開. 跟村中道路的昏暗窄小相比, 便利商店裡寬敞又明亮. 坐在店裡吃東西這短短十來分鐘裡, 分別進來兩批人, 似乎都不是遊客, 他們進店後第一件事是跟店員打招呼閒聊幾句, 店員告訴他們一些商品資訊, 他們才走近貨架找東西, 結帳後也沒馬上離開, 站在櫃台前繼續聊. 便利商店剛大流行時, 聽到不少人在辯論便利商店和傳統雜貨店孰優孰劣, 支持傳統雜貨店者所持論點之一便是, 傳統雜貨店是聚落中的人際交流中心, 便利商店少了那一份人情味. 現在便利商店開得多了, 確實有些店員只存了打工賺錢的心態, 以冷臉甚至臭臉對待客人, 但這應該是人的問題, 而非店的型態的問題, 除了不能賒帳且不二價之外, 只要店員心態和傳統雜貨店老闆一樣, 便利商店應該也能扮演跟傳統雜貨店一樣的角色, 甚至因為24小時營業而提供更好的服務, 像是讓我這樣在奇怪時間在旅程中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的旅客, 或讓當地人在缺乏娛樂的晚上想跟人說說話時有地方去.

隔天原訂要北返. 但這次夜訪北門沒有看到期待的景色, 懷疑是光線的關係, 便決定北上前再去一趟北門. 為了不擔誤時間, 天才剛濛濛亮, 就出發往北門去了.
到達北門時, 才六點半左右, 時間還太早, 村裡沒看到幾個人, 跟昨晚一樣安安靜靜的. 把車停在靠近水晶教堂的停車場, 下車到處看看.
白天的水晶教堂比晚上好看多了, 但還是不如網友們分享的照片. 或許因為那天是陰天, 沒有陽光加持和藍天襯托, 水晶教堂看起來有點灰暗. 都跑第二趟了還是沒看到想像中的美景, 算了! 去看看村裡其他地方吧.
白天來, 才發現這一帶的廣闊, 也發現有不少東西可看. 在停車場的路邊, 就有不少可愛的椅子. 這應該會很受年輕人喜愛的.
轉進水晶教堂的路口邊有"北門婚紗美地"的地標. 這地方是專門設計給人拍婚紗照用的嗎? 
停車場的另一邊, 一大片空地上有些可愛的造景, 空地靠馬路邊有一整排房子, 形式看起來像倉庫, 但漆著鮮艷的顏色, 畫著可愛的圖案, 還有像是大禮物盒一樣的獨棟建築, 和假的電話亭. 這裡像個遊樂場, 很適合喜歡拍可愛照片的人.
"錢來也"商店也在這一帶. 不過時間還太早, 店沒開, 不知道裡面賣些什麼? 這個店的外觀很引人注意, 房子的樣式雖然不起眼, 但牆上的水紋圖樣和貝殼拼出的魚蟹等都很漂亮, 整體風格融合了懷舊和創意. 院子裡停著老機車和倒放了好幾個瓦斯綱瓶, 這些也是裝飾嗎?
錢來也的對面是行政機關, 再過去有些日式建築. 在老村裡有幾棟保存下來的日據時期房子, 這在台灣滿普遍的. 不過這裡的庭院沒有維持日式, 改成和婚紗美地一樣的可愛風造景. 看著放在一棵樹旁的一艘白色小船, 忽然覺得, 若是在這個營造得像童話世界的地方拍婚紗照, 照片中的景物都不是真實的, 那樣的照片是否具有永久保存的價值? 以前的人結婚要花大錢, 錢主要是花在置辦實用或保值性質的物品上, 那樣的錢花了之後還有確保婚後生計的意味; 現在的人結婚也要花大錢, 像拍婚紗照就要花不少錢, 這樣的錢換來的, 會不會像這艘在陸地上的裝飾船一樣, 只是虛幻的, 那裡也去不了? 嗯~~應該是我老了, 被生活把浪漫都磨得蕩然無存了, 才會對這些網友們盛讚的造景無動於衷吧.
再往前, 有指標指向一間擠在其他房子之間的舊式建築, 標明烏腳病紀念館. 看了這個才想起來, 台南沿海居民曾有過這樣一段辛酸生活史, 住在海邊, 看著那一大片水, 但水不能喝; 打了深井, 辛苦汲水挑水, 不喝, 活不下去, 喝了, 腳漸漸疼痛發黑, 痛得寧可鋸掉腳當殘廢(這印象是從一隻鳥仔哮啾啾這部電影裡看來的). 當時跟這些民眾一起向這病痛和無奈抗爭的醫生護士就是以這裡做據點的? 深得民眾景仰信賴的醫護人員, 一心想救病拔苦, 卻只能鋸掉他們的腳, 他們也很無奈吧. 學者找出這個病的根源在那些每天都不能沒有的飲用水, 政府動用集眾人財力智力才能完成的自來水工程根除了這種風土病, 這場由學者和政府民眾一起合作打贏的民生戰爭, 比起古代帝王為了個人功業的戰爭, 一點也不遜色! 時間太早了, 紀念館沒開, 不知道裡面現在有些什麼. 這場烏腳病戰爭是為了生活, 現在這村裡跟歷史毫無關係的新造景是為了吸引人潮前來, 同樣是為了生活, 為當地居民拼幸福的意義是一樣的, 即便那些可愛的東西虛幻了點, 又有什麼不好? 我也太苛刻了吧! 
走回馬路, 沒看到其他路標, 便走回頭, 過了轉往水晶教堂的路口, 繼續往南, 左邊的圍牆上有些奇特的繪畫, 走到圍牆盡頭看到大門才知道這是北門國小. 再回頭看那些畫, 色彩和線條很有童趣意味, 是小朋友畫的嗎? 但那手法又不大像是小學生的水準, 技巧上似乎要成熟得多, 可也不像其他許多由大學生去支援的城鄉再造的畫風. 其中有幾幅, 線條像文字, 又認不出是什麼字, 上面有側面鳥頭, 有點埃及文字的味道, 但也不像埃及文那麼圖像化. 國小外牆以這樣的壁畫裝飾, 真特別!
北門國小圍牆上的畫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把這個村裡的觀光景點都走過了. 回到停車場取了車往北走, 到了路口看見一指標: 井仔腳鹽田, 看時間還早, 就左轉去看看. 沿路出了村子, 穿過61號道路下的涵洞, 來到另一個更小的村落間一個小小的停車場.
這裡的人更少更安靜. 停車場旁有一個賣小吃的店, 店前有一圃設計得滿美的小花園, 穿過這些, 就看到一大片壯觀的景像: 一方方整整齊齊的曬鹽場, 每一方正中央都有一堆鹽, 全都堆成大小差不多一樣的圓錐形, 鹽田旁有一座觀景塔, 爬上去看, 整片田成了一面大鏡子, 天空中大片大片不規則的雲映在規則的曬鹽格子中, 極度規則的褐色橫直線條和白色圓錐為底, 對比變幻不定的灰白雲影, 動與靜的對比, 像一首壯麗優美的協奏曲, 真美! 流連忘返了好一段時間, 才想起還得北上, 依依不捨地離開.
井仔腳鹽田

查了北門國小圍牆上的畫, 才知道那可能是仿製洪通的作品. 網路上說, 洪通被稱為台灣畢卡索, 是位到五十歲時突然開始畫畫的素人畫家, 他曾當過乩童, 且畫風奇特, 所以又被稱為靈異畫家. 他的行為作風也很奇特, 不賣畫, 清貧地度過餘生. 看了這些介紹, 再看當天照的北門國小圍牆的照片, 那些畫確實有點畢卡索的味道, 同時又有點像道教裡的符咒. 他晚年的行為, 該不會真是神靈顯靈或附身吧? 真是位奇人! 
北門, 因為虛幻的愛情裝置造景才得知不久的這個地區, 看來有著非常深厚的歷史和文化. 這些前人可歌可泣的過往, 感覺像是觀光區之外的景觀, 廣闊, 沈厚的灰土色, 若是沒人去發掘突顯, 就會像潮間帶的鹽粒, 退潮時被陽光曬得花白, 被海風蝕得粗糙, 漲潮時就被海水溶掉了. 那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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