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班去玉井

感冒了, 整個人昏昏沈沈的. 以前向來是工作第一, 即使生病了也還是會堅守岡位, 但現在對這樣的事卻有了懷疑, 賣命只為老闆私利, 值得嗎? 一念之間, 一時衝動, 硬跟老闆請了無薪的病假. 問題來了, 此時正身在台南, 留宿地是工作場所中的一個小房間, 當同事都在工作時, 即使關上門一個人待在裡面, 也不可能安心休息, 這樣還養什麼病! 要去找個旅館什麼的好好睡一天嗎? 開了電腦, 原本想查詢可以休養的處所, 卻看到電子地圖上, 不遠處84號快速道路一直向山區奔去. 好久沒看到山了. 最近天氣轉暖, 在綠意盈繞的山區曬曬太陽應該可以讓不停發冷的身體好一點吧, 而且應該還沒病到不能開車, 就趁一大早同事都還沒來, 路上車流也不多的時候, 出門到這條路盡頭的山上去好了.
84號快速道路的終點是玉井. 對這個地方, 只知道盛產芒果, 有一條數十年前就很有名的綠色隧道, 其他完全沒概念. 到達玉井之後, 又要做什麼好?
開著車進入市區, 無頭蒼蠅一樣地繞了一下, 得到的概念是: 有幾條寬闊的大路進入這個小鎮, 除了84號快速道路在市區邊緣終止之外, 經過這裡的還有台3線和台20線, 也就是南橫. 此外的路都不大. 在市中心外緣停了車, 下車步行逛一逛. 市中心的建築看起來舊舊的, 但還滿熱鬧的. 到處都有招牌上寫著芒果, 但產季還沒到, 市集中沒看到實物. 倒是這裡不愧為芒果的故鄉, 即便是在市區裡, 任何一塊沒被水泥或柏油覆蓋的土地, 都有芒果樹, 甚至房子旁的一個小角落也是如此. 芒果好吃, 若有一塊地, 種上幾棵芒果樹, 既可減碳遮蔭又有果子吃, 應該很不錯! 去年冬天雨水過多, 芒果產量大減; 今年沒那麼多雨, 不知道今年夏天時會不會比較豐產?
走著走著, 走到人潮少的地區了, 看來市區不大. 在一塊大空地中央發現公共圖書館. 台灣319個鄉鎮市區都有公共圖書館, 除了上萬本可免費借閱的書之外, 還有可以安靜查詢資料的座位區及免費的網路, 真是政府的重大德政之一. 對了, notebook有帶出來, 不如拿到圖書館去查查這裡的旅遊景點. 走回停車的地方, 把車開到圖書館外停放, 再帶著電腦進圖書館去. 像大多數郊區公共圖書館的非假日上午一樣, 來館的只有少數長者, 看到在館內服務的一位中年女士親切地招呼他們, 應該都是常客. 網路上幾個部落客寫的遊記和旅遊網站的建議, 多半是市區裡的芒果冰店和小吃店, 此外就是加利利方舟教堂和白色教堂了. 那聞名數十年的綠色隧道呢? 除了幾年前被砍頭的新聞之外, 再來好像沒什麼人提了, 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一番查找, 時間已近中午, 要去網路上建議的小吃店吃午飯嗎? 沒胃口, 先去方舟教堂看看好了. 正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 那位服務的女士過來說: 我們中午不休息, 妳可以繼續待在這裡呀. 看來像我這樣自帶電腦來用的外地人大概不常見, 這位女士才會主動來跟我這樣說. 我告訴她我是來借用網路查找旅遊資料的, 除了方舟教堂和綠色隧道之外, 她是否有其他建議? 她說方舟教堂值得看看, 對綠色隧道則不置可否, 白色教堂近日還滿熱門的, 此外還強烈建議去虎頭山. 白色教堂, 網路上寫得很清楚, 只是一棟裝潢得像西洋教堂風格的非宗教私人餐廳, 現在病得沒什麼胃口, 就不打算去了. 至於虎頭山, 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 不知道情況如何? 已經病懨懨的人體力足夠爬山嗎? 那位女士說, 虎頭山是他們在地人也常常會去散步的, 路很好走, 山上視野很棒.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地方, 列入今天行程. 謝過她後, 便離開了.
方舟教堂比原先預期的遠, 但還不難找, 沿台20線東行, 看到左邊指標處轉入小路, 再走一段滿是綠意的路程, 右手邊出現一棟歐風大樓, 不知道是否也是教會的機構? 接著再往前不遠, 左手邊就出現方舟教堂所在的庭園. 在右手邊的小停車場停好車, 過馬路進入庭園.

加利利方舟教堂

在網路上看到的照片中出現的動物及天主牧羊的塑像, 現場看到, 覺得不是很精美. 倒是在一棵樹上發現一隻變色龍塑像, 感覺還滿有趣的. 最吸引人的, 還是那棟方舟教堂. 這教堂還滿大的, 在建物外面用一根根直立的漂流木圍起來, 看起來是有一點船的形狀. 天主教似乎很喜歡方舟這個形像, 花蓮新城的天主教堂也建得像一艘船, 是象徵教會對信徒的救贖嗎? 站在圍牆和建物之間狹小的空間, 抬頭仰望圍牆木柱上端, 沿著越往前端越高的曲線直到最高點, 襯著藍天白雲的十字架似乎真有神聖的感覺.
除了這個網路上有名的庭園, 這個園區還有很大一片山坡. 沿著寬闊的山道走, 路邊展示著很多聖經故事, 邊走邊看邊享受暖暖的陽光, 感冒似乎不那麼令人難受了. 沿途還有很多棟小屋, 好像是供人住宿用的,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信徒才能來住?
回到玉里鎮上, 還是不想吃飯. 直接往虎頭山去. 從圖書館旁的路走, 沿路都有指標, 沒多遠即轉入上山的小路. 這段路滿陡的, 圖書館的女士說當地人常常上山散步遊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玉井也算個山城, 當地人都走慣了山路, 不把這種坡度當一回事了? 我開著車都覺得這條不算窄且鋪得滿好的柏油路不好走, 看兩旁我絕對爬不上去的坡上, 全都種植了芒果樹, 農夫是怎麼在這種地方植樹的? 要怎麼施肥才能把肥料留在樹根處而不掉下山坡? 採收時怎麼把果實完好無損地從坡上搬到路上?
路雖陡峭, 好在山不高, 不一會兒就上到山頂的停車場. 下車向四周一看, 心情跟著視野瞬間開朗起來. 廣闊的藍天暖陽下, 蒼綠綿綖的青山夾峙著翠綠的曾文溪谷地, 山上是一棵棵的芒果樹, 山下是一畝畝良田, 筆直寬闊的台3線在谷地中央劃出一道奔向遠方的粗線, 依傍在近處山邊的玉井鎮似乎也安安靜靜的, 唯有在山上樹叢間跳躍飛翔的鳥兒毫不客氣地喧鬧著, 好美的景色! 圖書館女士的建議果然沒錯.

虎頭山

從停車場再往上走, 山頂有座雄偉的余清芳抗日紀念碑. 眼前如此祥和的地方, 竟是一百年前台灣最大抗日事件的主戰場! 無法想像, 山坡上的芒果樹根緊緊抓牢的泥土中曾受過多少硝煙砲火? 山下翠綠的田畝曾吸飽了多少鮮血? 那個舊稱噍吧哖的玉井安靜小鎮曾響徹多少暴力的呼嘯?
雖然圖書館女士似乎不認為綠色隧道值得專程探訪, 還是想看看這個地方. 從虎頭山下來, 從鎮的外緣繞, 轉往台20線西行, 走一小段後轉入左邊一條小路. 小路兩旁整齊粗大的樹幹, 一看就知道這裡應該就是那條著名的綠色隧道. 不愧是玉井, 形成隧道的樹種也是芒果樹. 不知道是因為現在很多地方都有很漂亮的行道樹, 看多了覺得不希奇了, 還是之前期望過高的緣故, 這條路並沒有讓人驚艷的感覺. 
車子開過整段芒果樹道, 盡頭是一個社區的造景小公園, 一旁還有些壁畫. 壁畫上畫了採芒果的農人和載滿芒果的牛車, 很有地方特色. 但用同樣的篇幅還畫了鳳梨, 稻米和木瓜, 稻米是產在曾文溪谷地平原上嗎? 在84號道路旁是有看到一點木瓜園, 鳳梨又產在那裡? 玉井這個地區的多樣性, 似乎比原先所知道的要複雜. 一個地區的面向, 不是這樣在短時間內看看少數幾個定點就能全部瞭解的, 但也好過一眼都沒親自看過, 只單純憑著有限資料和想像去認知.

望明社區的壁畫

回到台南, 先去吃了晚餐再回到留宿處, 同事們都已經下班了. 說是養病, 事實上是玩了一天, 應該是藉病翹班吧. 打開電腦, 先把跟工作相關的幾個檔案打開, 一旦身在工作場所, 不管什麼時間或有沒有薪水, 果然還是放不下工作. 處理完之後, 回想這一天的見聞, 上網查了查噍吧哖事件的資料. 包括維基百科在內的幾個網站, 對余清芳這個人的評價似乎都滿負面的. 且不論政府為他立碑的政治意圖和批評他的文章作者的政治意識形態, 噍吧哖事件會鬧得這麼嚴重, 有那麼多人支持這個武裝反抗行動, 當時的社會一定普遍發生了嚴重的問題. 民視做了一個節目介紹這個事件的始末, 其中一些觀點我覺得滿有道理的, 在這個得靠武力自衛才能保障自己身家財產安全的地區, 被強制不平等對待的人們, 自然會想要反抗. 余清芳或許不足以成為精神領袖, 只是這樣的行動需要領導者, 而余清芳剛好在當下是適合的人選. 宗教不是當時人們抗爭的目的, 只是在那時成了將眾多的火苗連繫起來的一陣助燃的風. 當時反抗軍將日警家屬不論老少全部屠殺, 以及日軍為了報復而大規模將幾個村子全村男女老少全部殘殺, 這些在現在看來慘無人道的事, 在當時或許不是那麼不可思議吧, 那個時代沒有人道思想, 人命的價值比不上權力和武力, 殺人者說不定還覺得自己的行為是合理的.

除了探討事件的歷史節目, 還有一個名字很奇怪的流行樂團拷秋勤將事件以rap唱出來, YouTube上的MV就是在虎頭山上余清芳紀念碑前拍的. 如這個樂團說的, 過去的錯誤可以被原諒, 但不可以被忘記, 記取教訓, 以免重蹈覆轍. 除了融合傳統樂器和不同語言的創新曲風之外, 主題也讓人耳目一新, 他們意欲以流行音樂喚起人們對歷史事件省思的用心也讓人覺得這些年輕人不簡單, 這個樂團好厲害!

南台灣的春天, 白天太陽再大, 晚上都還是會涼下來. 在玉井曬暖的身體又冷了起來, 又頭暈鼻塞了, 還是早一點睡覺去吧. 明天, 要再藉病翹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