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當自強

新聞說日本政府實際調查, 發現多起老人早已過逝, 而晚輩為了繼續領取老人年金, 把屍體藏在家裡不去做死亡申報的事. 如果這種事沒有普遍得太離譜, 應該還不致於威脅到"長壽之國"這個稱號. 那也就表示, 日本確實有很多很多老人. 在一個老人比例很高的國度, 那裡的老人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九年前到京都旅行, 住在JR京都站南邊一家沒有浴室的hostel, 每天要到公共澡堂去洗澡. 那個夏天天氣非常炎熱, 公共澡堂每天都很熱鬧. 有一天我剛洗完澡出來穿好衣服, 一位獨坐在更衣室長椅上裸著身體納涼的老奶奶好像把我錯認成她認識的人, 一直用日語跟我說著什麼. 這位老奶奶很瘦, 一身皺巴巴的皮膚掛在細小的骨架上, 身上還有剛洗完澡的清新肥皂味, 乳房縮枯得像是胸前兩塊皺紋, 及肩的頭髮全白了. 我用英文告訴她我聽不懂日語, 她不知道是不是不在乎我說了什麼, 還是笑著說個不停, 然而這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她臉上那親切的笑容, 彷彿早已習慣了跟年輕人各說各話, 同時帶了幾分曾點風乎舞雩的瀟灑.

今年夏天再度到關西一帶旅行, 其中一天住宿在京都北邊的美山町北的久屋. 久屋有位七十多歲的老奶奶, 福福泰泰的身裁, 落落大方的儀態. 我們這些不會說日語的外國人到了她家裡, 她搬了張小椅子坐到客廳裡來陪我們, 很努力地用日語加比手劃腳跟我們溝通, 一點也沒有羞澀怕生的樣子. 第二天一大早, 為了讓我們及時去趕車, 她五點多就起來為我們做早飯, 還不時提醒我們注意時間. 久屋是這個小村裡很受外國遊客歡迎的民宿, 中野奶奶不知道照顧了多少來這裡尋幽訪勝的遊客.

在今年關西的旅程中, 我們經常看到腰已經彎成將近九十度的老太太. 她們出現在市場中, 公車上, 街道上, 各個觀光景點裡, 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 她們拄著手杖, 互相扶持, 歡快談笑. 她們看起來很老了, 可是活得很快樂. 他們不用靠晚輩, 自己就能到想去的地方享受人生.



日本街頭兩位結伴出遊的老太太



去了日本四次, 感覺上很老的老爺爺遇見得不多, 但老奶奶很常遇到. 根據統計, 日本跟台灣一樣, 女性的平均壽命比男性長得多, 所以我會見到這樣的情況也就不奇怪了.

日本女性的社會地位仍是比男性低. 若是老夫仍在世, 老妻大概還是會守在家裡伺候著老爺吧. 那些在旅途中遇到的老太太, 是否大多是寡婦, 不得而知, 但她們看起來很獨立, 臉上沒有哀怨或孤寂, 倒是常見歡快.

醫學發達讓人的壽命越來越長, 這不是壞事. 但遇上經濟不景氣, 年輕和中年人對自己的工作和收入不滿意, 想要找對像發洩, 老人成了目標之一. 還在工作的老人被指摘死占著工作不放, 搶了年輕人的飯碗; 已經退休的老人被指摘成了年輕人的負擔, 說得好像他們年輕時沒有努力工作過, 為現在的社會奠下根基似的. 不可否認的, 現在的年輕人過得很辛苦, 若是沒有拼命工作, 恐怕又要被戴上一堆大帽子. 在這樣的社會裡, 老人想靠年輕人幫自己帶快樂來, 要年輕人噓寒問暖地照顧才滿意, 不然就整天幽閉在家裡, 那就太不明世理, 太浪費生命了. 自己的快樂自己要負責, 不管是年輕人還是老人都一樣.